本文作者张瑛(原内蒙生产建设兵团5师43团机运连)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金秋九月,在锡林郭勒盟宝日格斯台的草原牧场上,小草的清香还没有从大地中消退,仍绿绿的。千顷麦田在阳光照耀下一片金黄,麦田在微风下泛起的波纹,像年轻漂亮的兵团女战士,把最光鲜一面展现给田野上的金色海洋,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芳香。
田边,康拜因大型联合收割机轰鸣着已整装待发,战士们看着自己所耕耘、所爱抚的麦儿已经泛起金黄,已经透发出成熟的香气,一路从夏走到秋的麦儿懒散了下来,带着满足,带着倦意,等待着它的主人把它们带到麦场和仓房。
在这个美丽繁忙的季节里,团部修理连的车间里一片热火朝天。入秋后,修理连的工作重点集中在加紧对损坏车辆的修复工作中,同时组织安排汽修工、拖修工、车工、钳工、钣金、电气焊工等等各工种严阵以待,支援农业连队的秋收工作。
九月九日连队已经开机收割。按照过去的经验,农业连队的秋收机械在开机收割前一段时间最容易出现问题,虽然秋收前连队机务排已经重点检修了康拜因等大型农业机械,如果有问题,康拜因各部件的磨损配合问题最容易在前几天就暴露出来。
一天早上,刚上班一会儿,修理连宋武连长带着一伙人来到车间,从这伙人风尘仆仆的装束就知道是下边连队的战士。车间里正在干活的同志们不约而同的把眼光投向他们,一个年轻战士手里提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夹在其中。
“张瑛,,他们几个是五连的。”宋连长把他带过来的一伙人介绍给我。宋连长边说边把我也引荐给对方的战士们说:“这是修理连车钳班班长张瑛同志。”
“有个事找你商量商量。”宋连长接着对我说。
“昨天下午快下班时五连的康拜因收割机有一个传动轮突然断裂停摆抛锚了,他们到团部机运股问了,机运股没有配件,他们说这种配件就是现买都来不及,这得到东北沈阳或张家口或呼市去买,来回最快没半月二十天都回不来。现在连队的秋收工作非常紧张,没有康拜因全连就要停工了,所以他们请求帮助,你看看咱们有没有办法?”看着连队弟兄们期待的眼神,我本能的安慰大家说:“大家别着急,是什么样的轮子咱们先看看,然后一起想办法。”
那位拿包的战士从他带的包里掏出一个铸铁三角皮带轮,直径大概有mm,很明显已经断裂无法使用了。
修理连车钳班是机加工班,一般情况下,加工这样的铸铁皮带轮是很一般的工作,可是目前最困难的问题是没有铸铁皮带轮毛坯。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手里拿着破皮带轮,顿时感到有点为难。看看连队战士们那期待的眼神,真不忍心说无能为力,怎么办呢?我低头看着破皮带轮,解决方案快速在脑中形成、推翻,又一个方案形成、又一次被推翻。时间在一分一分过去,没人和我说话,可能战士们也看出我是在积极想办法而不愿打断我的思路。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我抬头望着宋连长说:“有个办法可以试试,宋连长,请您帮忙,咱们一起找钣金工李春老师傅商量一下,请他帮个忙,这个问题我觉得可以解决。”宋连长听着我不着边际的话,感到漠然。
我转身对着连队的战士们说“弟兄们在这等一会儿,我们去去就来,能不能修好我们商量一下,回来给你们回话。”说着我就拉着宋连长走出了车间。路上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宋连长,宋连长听后很高兴,他说:“嗯,有门儿,差不多,不错,挺好。”宋连长是从九连调过来的老农机工,老有经验了。他说有门儿,我也更有信心了。
到了钣金班,李老师傅正在给徒弟们布置工作任务,见我和宋连长一起来了,他赶紧问到:“二位有事儿?”
“对,有事请教老师傅。”宋连长说。接着宋连长把连队请求帮助的事说了一遍。
“这是机加工的活,你找他们不就解决了吗,我能帮什么忙呢?”老师傅听完宋连长的话,看了一眼破皮带轮,忙着把话怼了回来。
“老师傅,你是不知道啊,车工没问题,可咱库房没有毛坯轮啊,这不,就请教您老师傅来了吗!”宋连长在老师傅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特别尊重。李老师傅50多岁,是修理连聘来的八级钣金工,技术非常好,修理工作中的技术难题大都要和他商量商量。
“没有毛坯轮你们打算咋整呢?”老师傅没说解决办法而是冲着我把问题还给了机加工班。
我虽是机加工班班长,我平时特别尊重李老师傅,有些技术问题也是去请教老师傅。今见老师傅反问自己怎么解决,心中立刻就明白,这是老师傅要考考自己呢。
“师傅,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一直尊称老师傅为自己的师傅,这样显得亲切和尊敬。
“我们现在没有毛坯轮,想请您用铁板敲出来两个铁盘子,然后两个盘子底儿反向铆焊在一起,盘子边做轮槽,我们车工车一个轴套,剔出一个键槽,再请您帮忙把轴套焊接在两个盘子底的中心孔处,这样就制成一个改良皮带轮,估计能解决连队的急用问题。”我边说边比划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师傅和宋连长。老师傅边听边微微点头说:“嗯,应该是可以救救急了,不过好像还缺点什么?”
“应该增加轮子的力度,铆焊在一起的轮子单凭两片铁板,力度恐怕不够。”我也考虑到了力度问题,于是补充说。
“诶,这就对了,传动轮力度非常大,单靠两块铁板它的纵向力度没问题,可是横向就显得太单薄了。”老师傅就是高,考虑问题既严谨又周到。
“轮子力度问题你怎么解决?”老师傅又在考验我了,高手就在眼前,哪容小辈造次,我做了个鬼脸立刻说道:“请师傅指教!”
“小滑头。你现在去画个图纸出来,咱们分工,图纸出来后,你下料,到烘炉班找王冬晨老师傅,在烘炉上加热,在铁盘子底上冲压出凸槽,然后你就给我拿过来,怎么样?宋连长?你看这样解决可以吗?”老师傅说着把眼神投向宋连长。宋连长把解决方案都了解清楚了,放心的点点头说:“好,就按你们的研究方案办吧,活儿是你们干,我看挺好,我走了。”说完,宋连长拉着我去找五连的战士们,跟他们把解决的方案做了解说,五连战士们认为目前最好的办法也就是这样试试了。
宋连长看看把问题基本安排好了,转身回了连部。我没去画图纸,径直去了烘炉班找王师傅。
“王师傅,忙什么呢?”一进烘炉班我就看见烘炉班王冬晨师傅和他的三个徒弟正围着红光闪闪火星四射的火炉子由小锤引着大锤叮叮当当跟砧子上的大铁块撒狠玩儿命呢。
“呦,什么事?”看见我来了,王冬晨师傅的小锤在砧子上一嘟噜,徒弟们把手中的大锤也停了下来。
王冬晨师傅50岁左右,也是修理连专门聘请来的老师傅。43团刚成立不久,技术力量薄,于是就聘请了一批各工种的老师傅。王冬晨师傅、李春师傅等都是那个时候聘请来的。兵团43团也在全团挑选了9名战士送到北京去培养自己各工种的技术骨干,我是其中之一。
“有个事求您帮忙。”我和王师傅说话很随便,因为平时我在没事的时候总愿意到烘炉班抢着抡大锤,我来抡大锤可不是为干活儿,我是为练臂力。王师傅也喜欢我们这帮小年轻,所以说话间少了那份严肃。
“呵,啥事?别客气!”透过王师傅的水晶片眼镜,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王师傅一看见这帮年轻人就显得特别高兴。于是我就把请他帮助冲压轮子凸槽的事说了一遍。王师傅一边听一边眨巴着眼睛,之后王师傅说:“你可是难为我了,我这又没有冲压机,我咋帮你?”说实话,冲压轮子凸槽是需要冲压才行的,修理连没有冲压设备,而且还要做出凸槽来,也只有想个土造的办法了。
“王师傅,这个忙您不但能帮,而且还非您莫属。”我是万能工种--钳工,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于是我说:“您等一会儿,我回去画个图纸,咱按图加工,我和您一起干,怎么样?”
“好好好,我等你。”
说罢,我回宿舍了。那时,连里除了连部,谁都没有办公室,更别说办公桌了,啥事都是在车间或宿舍就地解决。就连作图的纸笔等等都是我自己从北京学习回来时自己自备的。
回到宿舍,我打开自己的衣箱,拿出自己的作图纸笔工具等等趴在衣箱上一会儿就画完了一张有凸槽的铁盘子图和一张轴套图。在北京学习期间,这都是看着师傅画图时偷着学来的,师傅没有手把手的去教徒弟,学徒工就看自己的悟性和愿不愿意学了,那时白天在工厂和师傅边干边看,业余时间到书店自己买书边学边练。那时在工厂画图纸,一个零件图要具备各种技术知识,比如齿轮图纸,要考虑材料的选择、角度、公差配合、光洁度、热处理硬度等等很多技术等级指标。
“王师傅,我来了!”工夫不大我拿着图纸飞一样来到烘炉车间王师傅跟前。
“嚯,够快的,咋弄?”说着话,王师傅接过了图纸看了看。没等王师傅看完图纸,我说:“您先看看,我现在下料去!人家连队的弟兄们还等着呢。”说完我一溜风似的跑了。
我还不能去下料,还有一重要的事没办呢,我得去电厂要电。
平时,团部电厂白天是不发电的,只有晚上才发电供团部照明,我们机加工班只要看见有电,都会自觉去车间干活儿。团里通知,秋收期间,只要秋收机具修理用电,白天也可以发电。
电厂和修理连可以说是一对亲密战友,机加工离不开电,因工作关系,我和电厂的尹老师父和他的三个徒弟刘振国、胡勤、小杨子都特别熟关系特别好。两家距离特别近,用不了十分钟就到了。
一阵寒暄马上进入正题,我来电厂要电从来就没打过奔儿,电厂始终是一级战备雷厉风行,送电、停电我们是有信号的,电灯闪灭三次就是我们的内部暗号,没等我出门,电已经送出去了。
我不用去宿舍找我的同事,我知道她们会来车间的,果然,还没进机加工车间就听见她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了。
这里是我的根据地,每天车、铣、刨、钻几台机床加工的声音我太熟悉了,我每天都在车间里外忙忙活活。
一进车间,看见车工陈桂芬刚刚启动了机床正在空转儿运行呢。她的徒弟盛翠叶特别好学,站在旁边边看边时而问问她不懂的问题。我的徒弟德丽娜、边桂芳在我不在车间的时候也会加入她们的行列。
听见车间里来了人,陈桂芬停下手里正要进刀的操作,看着我说:“大班长,回来了!”陈桂芬也是去北京学习的9人之一。我们相处的关系特别好,我个子不高,她爱开我的玩笑。
“别开玩笑,陈桂芬,给你找了点儿活儿!”说着,我把图纸递给了陈桂芬。
陈也没看图纸就玩笑的嗔怪着说:“就知道给我找活儿,一有活儿就找我,忙的忙死闲的闲死,你欺负我。”陈桂芬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陈桂芬和自己一同去北京学习,技术好脾气也好。另一个男车工小H是连里安排的,虽然名义是车工,但几年里我从没看见他摸过车床,他会干点什么谁也没见过,但他经常陪着领导们玩扑克吃吃喝喝,车工的活有活我也不找他不问他。(这可能也埋下了他和我对立的祸根)
“这个轴套什么时候要?”陈桂芬看完图纸问我。
“这是给下边连队康拜因做的一个配件,急用,越快越好,什么时候咱们能完成?”我信任陈桂芬的技术,让她自己定时间。
“一小时之内完成,别的活先让路你看可以吗?”一直以来陈桂芬和我在工作上配合默契,从来不耽误事。
“太好了,你的活儿完事就交给我,剔槽卧键是我的活,连队的康拜因还趴着窝呢,就等咱的这个件儿呢。”我技术比较全面,打眼儿划线剔槽卧键正是钳工本行,责无旁贷非我莫属。
“放心吧,一会儿就完成。”陈桂芬雷厉风行,手头儿干净利索干活漂亮,说完就带着徒弟选料去了。
我把各工序工作都安排完了,也该找铁板下料了。
那时机加工选料下料都靠手工完成,下料耽误的时间长点,连队的战士们等的心里着急,但看着修理连的师傅们马不停蹄的忙着也不好意思催促,我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于是对他们说:“弟兄们,你们看到了吧,咱们正集中力量加工这个皮带轮,怕是上午完不成,你们先去团部忙别的,中午回来吃饭,就是中午加班也让你们吃完饭拿走这个皮带轮。”
“谢谢,谢谢,我们还真有其他事情要办呢,那我们就先走了。”连队战士们说着离开了车间。
“王师傅!”还没到烘炉班,我就手拿两块铁板喊着过来了。
“咋着?”这就是你要我帮忙的活儿吗?王师傅看着我手中的铁板说。
“您看,啊!”我说着,把一根直径22mm的铁棒举在手中说:“这根铁棒您加热后锻造成直径mm的圆环,然后截取一段80mm的圆弧铁,再把这一段圆弧铁焊上一个手持握把儿,然后在加热的铁盘子底上用这一段圆弧铁当模块,用12磅大铁锤重重的捶打即可冲压出凸槽。”
“哦~知道了,知道了。开始吧!”王师傅的徒弟王振亮把风箱呼哒呼哒拉的风力十足。
吃饭的哨子响了,经一上午各工种的齐心努力,“皮带轮”的最后一道工序—焊接轴套,也在李老师傅的手中鸣金收工了。
连队的战士们看着赶制好的“皮带轮”,想着家里田边趴窝的康拜因,心急如焚的连饭都没好好吃一口就马不停蹄的急速赶回了连队。
下午,五连打来了电话,康拜因一次试车成功。
五连的康拜因隆隆上路了,机务排的战士们各就各位紧张有序地操纵着机械喜形于色,康拜因在麦田里一圈圈的转,金色的麦粒哗哗地从收割机里滚落到拖拉机拖斗里,那是可爱的年轻战士们一年辛勤耕耘的果实,甜甜的欢笑伴着年轻的战士们收获着一年的汗水和一年的辛劳
作者张瑛